地狱刑罚

去年十二月初，我梦见有人请我吃午饭，请柬上写着请客人的名字：王鏊ao4（明朝武宗时任宰相）。我们乘马车到了一座宅邸，主人请吃大餐，陪客的除了汉人还有印度人、欧洲人，都持有请柬。汉人中有夏侯玄、梅尧臣。

我问王公：“读史书知道先生的名德，今天先生请客，在下情有所惑。”

王公说：“今天为的是和你共理生死簿的事。梅君是总检察，我俩是东亚裁判官。”

我问：“生死为寿量所限，轮回则业力所牵，大自在天尚且不能主宰生死，何况我们呢？”

梅君回答说：“生死轮回本来没有主宰者，这里只是受理诉讼、传讯、逮捕等事，被传讯的人不是都要死，被逮捕的人才会死。判决之后，期满释放，再投生各道，所以说不是这里主宰的。”

我感觉这个说法与佛法颇合，与世俗所传阎罗王主宰生死轮回不同。于是又问：“地狱里的铁床、铜柱之刑极为残酷，不知是谁制定出来的？”

众人一齐回答：“这里本来没有主法的人，我们被任命，也是众人公举的，没有任命我们的人。法律参用古今中外各种法律，没有铁床、铜柱等事。我们曾怀疑是狱卒用私刑，就派人暗中察探，结果什么也没发现。但是受刑期满的人出来都说确实受到铁床、铜柱的刑罚。”

我说：“狱卒私刑很难被察觉。我来和各位共同除掉这个弊端如何？”

王公回答说：“我原来也是这个意思。”

话音刚落，我就从梦中醒来。

从那天起，除了星期天之外，我夜夜到冥界作判官，所判也没有什么重大案件，以械斗、谋杀、诈骗为多。我对这个职业甚感厌倦。

干了二十多天，我写了一张请假条烧了，当晚果然没做那样的梦。

一天晚上，我发现狱卒都换了新面孔。我上前询问一个囚徒。他说：“我在这里仍受铁床、铜柱之苦。”

我问：“那么刑具在哪里呢？”

囚徒就指给我看，但是我怎么也看不见。

回来后我恍然大悟：佛经本来就说这是化现的，并没有人逼迫，而是罪人业力所显现的。而我做这种梦，也是业力所感啊！（章太炎《致宗仰和尚书》）